广东揭阳的一处建筑工地,00后农民工万君因为讲英语而在网络走红。每天下工后,天黑前,他拿出手机赶紧拍视频、背英语,画面背景往往是一片片绿色的大楼安全网。
某日,他在视频中说到:My job,It’s very dirty,very tired,very ,but i like my job very much, i know, ,but what i have now,is truly for me.
翻译成中文大概是:我的工作,很脏,很累,很臭,但我很喜欢我的工作,因为我知道,也许每个人都值得更好的,但我现在拥有的,才是真正适合我的。
说这段话时,他在快手平台已经有55万粉丝,最高赞的一条视频有几百万人看过。一切似乎要改变了,身体被困在工地,但心里已经挣脱平庸。一切又似乎什么都没变,他依然是头戴黄色安全帽干脏活累活的混凝土工人。
学英语,对于一个农民工来说能有什么用?他暂时还给不出答案,唯有,一遍遍地背诵那些枯燥的句子和单词。
工地上自学英语的00后
一栋栋住宅楼在混凝土搅拌机和吊车的运转中一层层爬升,红色、黄色的安全帽在绿色的安全网和黄色的支架间缓慢移动。其中一顶黄色安全帽的主人叫万君,24岁,是建筑工地上鲜有的年轻人。
目前,万君在广东揭阳的一处工地做混凝土工。这个工程正在修筑基准面,需要大量工人完成钢筋捆绑、支模、混凝土浇筑等工作。再往后,主体结构施工,搭建大楼骨架,封顶,都需要万君这些混凝土工们上阵。等到二次结构施工,机电、水暖、消防、装修等工作同步展开,一个工程大体完成,这时候万君和工友们已经在赶往下一个工地。
在建筑工地打工近两年,万君已经习惯了在不同工地流转。这里封顶大吉,就去下一个地方。哪里需要苦力工人,他就跟队去哪里。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他也成了这座城市最默默无闻的建设者,就像一根钢筋被埋入庞大的建筑体中,重要又渺小。
因为讲英语而被更多人看到、引起媒体关注之后,他觉得找到了一点自己的位置。他原先有点自卑,觉得自己出身不好,没什么文凭,打工六七年一事无成。直到学英语和短视频给了他某些自信和成就感,尽管有时觉得自己的“走红”显得有些仓促、不真实。
2022年开始,万君在打工之余背单词,一天背十五个。积累一定词汇量后,他直接背句子。先是用中文写下一些句子,用翻译软件翻译出来再背。一分半钟的稿子,两个晚上就能背熟。2023年9月,他将自己在工地上背英语的视频发在快手上,头戴黄色安全帽,一脸灰尘泥浆和汗水的工人形象和一口流利的英语形成鲜明反差。3个月时间里,他的快手账号“黄色安全帽”涨粉50多万,很多人夸他英语说得溜、发音不错,很有“范儿”。他的信心也在这些肯定中一点点建立。
工地上,工友们都知道万君在讲英语、拍短视频,但没人知道他做这些有什么用,偶尔向他投来疑惑又不以为意的目光。更没人知道他还是个文学爱好者,喜欢读书,知道《道德经》只有5162个字,知道萨特和波伏娃一辈子没结婚,知道民用头盔的始祖是卡夫卡,是他在工伤保险机构上班时发明的安全帽。于是他把自己的快手账号命名为“黄色安全帽”,农民工身份的一个象征。
工地上的安全帽,不同颜色代表不同的工程参建单位和工种、级别。红色一般为管理人员或甲方,农民工见了他们得打起精神;蓝色一般为高级技工,持证上岗的;白色一般是工地监理,一种管理者的存在。而黄色通常是普通农民工的颜色,他们是建筑工地上最劳累的一拨人,干的是最脏最累的活,就好比泥土的颜色,也是工地现场最常见的一抹颜色。
这抹颜色是进城务工群体的主力,每5个农民工中就有1个建筑工人。建筑业作为劳动密集型行业,很多工序都要靠工人的双手去完成,模板工、钢筋工、外架工、混凝土、水电工、电焊工、砌筑工、粉刷工,这些都是“大工”,每一种都是依仗工人手艺和经验的活儿。万君没什么手艺和经验,只能拿着铁铲跟随混凝土团队做一些铲泥浆的杂活,属于大工中的“小工”,报酬也是较低的那一档。
在建筑工地,像万君这样的小年轻屈指可数。农民工老龄化的另一面,是工地留不住年轻人。万君是一个特例。打工七年,端过盘子,进过工厂,卖过保险,送过外卖,他辗转来到工地并留了下来。在他的快手主页,清一色的工地背景下黄色的安全帽和流利的英语。一个上进的年轻人在艰苦的环境中坚持学英语,看似有种残酷的、坚韧的美。但只有他本人清楚,那些被人赞许的励志背后,是漫长的、难耐的孤独,是对麻木生活的对抗。
五六点起床、洗脸、刷牙,进工地前戴好安全帽,穿上马甲和水鞋,一直干到下午六七点。1月份的工地,湿冷的空气让他手脚长冻疮,又痒又痛。但万君最讨厌的还是夏天,在楼顶干活,太阳下暴晒,为防中暑喝下大量的水,衣服被汗水浸透,甚至能拧出水来。涂防晒霜也没有用,脸上脖子上的防晒霜会被汗水冲掉。进工地两年,万君的面色黑了一圈,这让他看起来比同龄人沧桑许多。
夏天最热时,官方发了高温停工通知,但很多工地为了赶工期照样施工。晒了一天的钢筋砖头摸起来是烫的,工人戴了手套还是会被烫出水泡。很多时候,万君只能因为某些不可抗力因素放假。台风刮到广东时,工地强制放假一天,一些工友会躺在宿舍刷短视频,精彩处哈哈大笑。更多人光着膀子聚在一起饮酒、打牌,一喝就是一天。或许只有酒精,才能缓解体力劳动带来的疲累。
为了逃避某种麻木,万君没有参加这些牌局,而是回到城中村的出租房,读一些闲书、背上一些单词或写下一些句子。书读多了,干活时拿着铲子,思维却不在工地,一些句子在脑子里一闪而过,恨不得摘掉手套记下来。
这是某天干活时酝酿的句子,“困难的事情才是值得的事情。如果你想拥有你不曾拥有的,那你就得去做你不曾做过的。生命的美好始于挑战,生如燕雀,当有鸿鹄之志;命比纸薄,应有不屈之心。如果你瞄准月亮,即使迷失方向,也是坠落在星辰之间”。下工后他记下来,翻译成英文再背诵。就这样背了近一年,从刚开始一个句子也看不明白,到现在一些比较基础的句子他都能看懂。
在快手走红后,万君成了工地上的一个“代表人物”,即使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工友们都知道这小伙子会讲英语。有时他也让工友们配合出镜,教他们讲简单的日常英语,we’re lunch(我们要吃午饭啦),工友模仿得像模像样,他会夸一句:you are !(你太棒了)
即便如此,万君依然觉得和工友们是“同一个群体,同一个命运层次”。他知道自己仍是一个农民工,虽然包裹着一层英语爱好者和短视频创作者的外衣,但底层劳务者才是他的人生底色。
一个农民工学英语有什么用?
和很多工友一样,万君很少刻意去记自己去过什么项目,在哪里的工地干活,连施工单位的名称都很少留意。与那些动辄几十层的商品房不同的是,工地两三公里开外的城中村民房,才是万君的生活区。
那是典型的城中村,房屋低矮、物价低廉,杂乱的电线将头顶的天空分割得支离破碎。万君蜗居在不到二十平方的房间里,每个月租金只需要两三百元。因为经常随工地流动搬家,他没有给房间添一件像样的家具家电。有一阵子,他的两个朋友跟他挤在一张一米五的床上,后来为了方便学英语,他才找了更大的房间。
起初,包括他的这些朋友和父母在内的许多人都不理解,他为什么花这么多时间看书和学习英语。“瞎折腾什么,学一门手艺不更实用吗?或者干脆什么也不学,拿这些时间来休息不好吗?”他们认为,身处这样的环境,万君似乎应该先想明白,学英语能带来什么。
实际上,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学英语,“我只是觉得,我知道的东西是有限的,我们不知道的,是无穷的,我只是想多知道一点。”而坚持到现在的理由很简单,“至少没有麻木活着。”
第一次觉得自己“麻木活着”是在工厂车间。那是2017年在重庆,万君辍学后进厂打工,在流水线上不停拧零件,数秒内完成一个动作,每天工作七八个小时,拿起放下又拿起的动作要重复3000多次。整个生产线是经过周密计算的,他只能端坐在眼前的方寸之地,无需大脑思考,也没人跟他说话。拧了几个月,17岁的少年无法忍受工作的单调无聊,离开了厂子。
2020年,万君辗转来到四川,再次被困在流水线上。在五金厂,他的每天的工作就是将水管扛到台面上,再操控一下机床,如此重复,直至每个动作形成肌肉记忆,度日全靠神游,那时候他觉得许立志的诗《流水线上的兵马俑》写得太真实扎心了,那简直是提线木偶般的生活。没多久,他又受不了不干了。
上班之余万君喜欢看网络小说、玩网络游戏,“就是那种玄幻小说,网络爽文,你懂吧,我们屌丝爱看的逆袭套路。”那几年他迷上了《王者荣耀》,成千上万的对局,有一场他记忆深刻,因为队友挂机,前半局大逆风,后半局三高全破,死撑到最后完成绝地翻盘。网文和网游带来的爽感让人短暂忘记打工的枯燥,躁动的青春在沉闷和亢奋的反复横跳中日渐消磨。
游戏是调味剂,但后来万君觉得越来越没意思,熬夜玩游戏后的疲倦让他陷入更漫长的落寞。为了对抗这种麻木,他突发奇想,决定学英语“让自己自律一些”。至于为何偏偏是英语,他觉得学什么似乎都要花钱,但英语可以不需要,一部手机一张嘴就行。
他负担不起一小时数百元的专业口语课程,随便下载了几个免费的APP,从背单词入手,背了小半年,开始写句子翻译成英文再背,录音之后再对照自己的发音纠正口音。为了练好发音,有时候一个句子要反复练习几个晚上。刚开始只想背下来,到后来追求更标准的发音,再到如今他琢磨着怎样发出一个“有故事的声音”,怎样的节奏和叙事更有味道,怎样的音色和腔调更圆润饱满。
默默苦学一年,他把在工地讲英语的视频发在快手。平均两三天他拍摄一条新视频,每个段子只给自己两天的背诵时间,背熟后再花一个小时拍摄。他给自己定了半年涨粉一万的小目标,但不到半年,这个数字来到50万。视频评论区,质疑、否定的声音也有,但更多是对他的夸赞,有人说小伙长挺帅,有人夸他说得地道,也有人建议他别干工地了,应该去考本科、教英语、做翻译或者出国打工。
“我感谢大家的好意,但这些建议对我来说不现实。”万君对自己有“自知之明”,认为他的英语还没达到可以教别人的水平,况且做老师还要有教资,也不认为他有通过自学重新进入大学的能力和必要。“我就是照猫画虎,学了一点皮毛,我的发音不标准,语法有错误,甚至一些小孩子可能都比我讲得好,真正掌握一门语言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2023年12月初,万君在快手开了一场5个多小时的直播,让大家直观看到他的工地生活,也回应了考学、教学和自学英语的相关疑问。但新的质疑随之而来,既然不想考学不想教书,也没有出国务工旅游感受异域文化的打算,那你一个干工地的学英语有什么用?你一个中国人,为什么要讲英语?
工地上的农民工,快手上念英语的年轻人,农民工的身份和英语的符号属性两相对照让人产生某种隔阂感,背后又往往存在两种偏见:学英语是“崇洋媚外”;英语对现实生活用处不大,对一个农民工来说甚至没有任何用处。
“也许是这个社会的分工太细化了,让大家对很多身份产生了刻板印象,凭什么农民工就不能学英语?农民工每天就只能和工地和流水线作伴吗?”万君反问,“如果只是单纯打工赚钱,那我的个体本身是不是太缺乏价值了?”
也许,用世俗化的标准去衡量万君的故事,是没有必要的。一个农民工学英语,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一个小镇青年,身处社会底层却依然渴望向上,艰苦的生活之外不忘进行精神探索,这也许就是罗曼·罗兰所说的,“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一条视频中,万君展示他一天从早到晚两点一线的生活,然后说:“As you can see, my life is very and , but I want to say, don’t let the of life ruin your .” (如你所见,我的生活非常普通单调,但我想说,不要让生活的枯燥毁了你本就不多的热情。)
打工七年,一无所有
拍短视频后,万君对目前边打工边学英语的人生状态感到满意,并打算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留在工地。他在一条快手视频中说:“我只有粉尘泥浆,暴雨烈阳,可是我更喜欢他们,这些才是我的生活。不是我维持着生活,是生活还没抛弃我。今天的太阳很晒,可这才是照在我身上的光。”
前些年,万君读了一部叫《重生之都市仙尊》的网络小说,书里的男主人公在读过《道德经》后仿佛拥有了某种神秘力量完成人生逆袭。万君也买来一本《道德经》反复研读,本想参悟其中之道法,可没读出什么奥妙,倒是从此养成了喜欢阅读的习惯。这多少帮到他后来拍视频写文案,这些文案里的“我”并非一个自怨自艾的打工者,而是一个自醒、谦卑,同时渴望向上和内心富足的思考者。
若非这顶黄色安全帽和满脸的灰尘泥浆,看他写的这些文案,听他念的这些英语,很多人还以为这是留过学或者英语专业出身的大学生。实际上,万君连大学校门都没跨进过。
曾经的叛逆、蹉跎和艰难,万君不愿过多回忆,只能从他只言片语的讲述中,拼凑出一个大致的人生脉络:千禧年出生在重庆垫江的小镇,留守儿童,父母常年在外打工,从小由奶奶带大,学习成绩“一般般”,高二辍学后一直四处打工到现在。
作为典型的“农民工二代”,新生代民工“短工化”的就业趋势在万君身上体现得尤为明显。打工七年,他换过许多工种,但每份工作很少做超过一年。在工厂流水线,他觉得重复的体力劳动既不能学到新的技术技能,也没学到什么人生经验,转而去餐厅打工,端着盘子心里却惦记着吧台的咖啡师岗位,想着好歹能学到些东西。年轻时学门技术,一技傍身也能在社会立足,这是一个农民工最朴实的生存之道。“但你一个菜鸟,人家凭什么教你做咖啡啊,吧台又不缺人。”端了几个月盘子还是没能去吧台,他放弃了。
在那之后,万君在2019年前后到重庆卖过瓷砖,也卖过保险,但都干不长。相比销售,送外卖是他坚持最久的一份工作,因为“收入还不错”。“正常干月入5000,努力干月入8000,拼命干月入过万。”最拼的一个月,他拿过8000多块钱的工资,但意外还是发生了。一个下雨天,他在送餐路上一个急刹,连人带车摔得不轻。来不及喊疼,爬起来他的第一反应是联系站里协调手上的单子。养伤一段时间后,万君彻底告别了这一行。
空窗期,生活没有目标,觉得打工没什么意思,“但不打工没收入更焦虑。”闲暇时万君喜欢刷短视频,又觉得短视频最让人焦虑的地方,是能轻易看到别人的生活,“别人能轻易拥有我们朝思暮想的东西,这会让人产生强烈的落差感。”他不止一次感慨,为何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这么大,“有人出生在罗马,有人出生就做牛马。”有一次他刚干完活,一身脏兮兮的在吃12元的快餐,看到一辆奔驰大G在旁边的洗车店,而车主是跟他一个年纪的小伙子。他感到自卑,想看又不敢看,却又一直想看。
打工七年,他没车没房没存款,自称是“除了一张身份证,掏不出其他东西。”万君从不掩饰对赚钱和成名的迫切追求,这对一个20出头的男孩来说毕竟太真实了。“我出身贫寒,说不羡慕别人肯定是假的。可是,羡慕只是一种空想,不会让我的生活有任何变化。它只会让我变得焦虑、仇恨、自弃。”
为了改变这种“空想”的状态,他决定去做一件可持续的、长远的事情,那就是学习英语。随后一段日子里,背单词成为他打工间隙最大的“乐趣”,他相信,“那些看似不经意的改变,有一天会让我看到坚持的意义”。发快手之前,他告诉他的家人朋友,“我要拍视频发到互联网,让更多人看到我、关注我,目标是半年一万粉丝。”现在的万君有了新的目标,“这个目标更远大,更宏观,更难以实现。”
在万君看来,老一辈工友们吃的苦比他苦好多倍,“只是他们不会表达,在网络上没有话语权,他们需要克服的障碍很难被看见。”他一直有一种想法,把建筑工人的生存困境展现出来,把他们不被看到的生存困境和无处言说的维权难题展现出来,“我就想,等我有更大的曝光和影响力,我得为他们发声。”
17岁离开校园后,万君就成了芸芸众生中无人知晓的一张面孔,直到短视频让别人窥见了他的人生和精神世界。和万君一样的无数小镇青年和农民工二代们,他们分散在各个工厂、工地和服务业岗位上,但他们的生活不只是工地和流水线,他们也能在镜头前唱歌跳舞、弹琴画画、写诗写作等等,短视频为他们用另一种方式,在另一个领域找到自我价值、实现人生意义的提供了可能性。
就万君而言,在快手的走红成了他人生中的意外插曲,就好像枯燥的打工生活被一束光点亮,“尽管还没通过学英语和短视频挣到什么钱,但今天我受到的认可都是和英语相关的,认同感都来自这里。”英语是与工地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通过英语改变命运未必能发生在万君身上,但仅仅拥有对知识的渴望、对学习的热爱,并通过短视频去影响更多人,在农民工二代群体里,已然是一种进阶,或者说,是一种突破认知局限的能力。很难说学习英语能否改写他的人生底色,也固然不是他体面生活的必要条件,但因为英语,他的生活已经变得更有秩序和意义。
又一栋大楼即将封顶,万君的一个工友提前回老家,把电瓶车留给了他。走出工地,他去洗了一把脸,把脸上的泥浆冲掉,再戴上93块钱买的“华强北”蓝牙耳机,准备在回家路上练一练听力。一个北方来旅游的大爷找不到去酒店的路,万君把他的行李箱放电瓶车上,载他到达酒店。大爷非要请他吃饭,他婉拒后离开了,路上买了一桶泡面。
吃了面洗了澡,他写了一些句子,再拿起手机翻译出来,一遍遍快速朗读,直到每个单词刻在脑子里,直到背得滚瓜烂熟,直到夜深了,工友们都睡了,村子安静下来,这是他一天中最清醒的时刻。
一个叫We的工作室出品未经许可禁止转载
————————— END —————————
限 时 特 惠: 本站每日持续更新海量各大内部创业教程,一年会员只需298元,专属会员社群,免费资源无限下载,每周更新会员专属资源 点击查看详情
站 长 徽: 402999666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