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哈歌手怎么赚钱-透视嘻哈:金钱,性与阶层壁垒

摘 要

“说唱的魅力”终究抵不住金钱的魔力。这也是说唱作为自我表达的艺术形式被嘻哈歌手所珍视,同嘻哈歌手不断诉诸对金钱的崇拜与占有欲之间的矛盾。推广而言,这也是在商业社会里,一切多多少少诉诸自我、拒绝被市场大潮扭曲的艺术、精神、理想,同坚硬的现实、铁一般的金钱逻辑之间的矛盾。

图片[1]-嘻哈歌手怎么赚钱-透视嘻哈:金钱,性与阶层壁垒-优创圈

2018年1月,一系列热点事件将嘻哈文化推到了公众面前。

性,毒品,暴力,拜金,脏话,是嘻哈歌词显见的元素,很像上世纪晚期风靡一时的摇滚,特别是一些地下摇滚。

嘻哈文化在中国,很长时间也是地下状态,小圈子自嗨,近些年通过电视节目、大型网络平台,初步进入主流视野。在刚刚登堂入室之时,就被爆出各种不堪,为公众所不能容忍。

这就是说,在从边缘向中心进军的过程中,嘻哈艺人还带着其在地下、边缘时期的粗糙、原生态的印痕,小圈子时无所谓,进入公众视野时,却严重挑战了主流社会的规则,结果损兵折将,元气大伤。

在此抛开嘻哈圈子的各种复杂运作不谈,单看那些嘻哈文本会发现,正因为其与生俱来的边缘化色彩,以及尚未完全纳入主流文化进行自我改装,反而能从中见出一些真实、赤裸的社会症候,颇有代表性的社会心态。从其中那渴望成功而不得时的压抑与发泄、愤恨与无奈、叛逆与屈从,可以明白为什么满口飚着脏话、狠话,诉说着个人不满与欲望,充满着极低俗而原始的性渴望、成功渴望的嘻哈歌曲,会得到不少年轻人的认可。

叛逆,批判,还是认同?

首先,嘻哈歌词客观反映了部分真实的社会问题。

嘻哈歌手渴望成功。而当今市场经济社会,钱几乎是成功的唯一标准。有钱就有一切,没钱就没有一切。对此,边缘群体、渴望跻身上层者的人,最有体悟。嘻哈歌词对这一真理的痛彻领悟随处可见:

出来社会谁的手上没污垢解决不了用现金 或者拳头

——《贫民百万富婆》

他赚得更加彻底钞票来得dirty(肮脏)偶尔拜拜观音

——《赵德柱》

奇怪妹子为什么都喜欢高富帅其实我也不错会说唱也稍度帅

——《降落的飞行员》

切克闹,要,女神婊,啊不用钞票,推不倒 啊没有超跑,别对你告白“女神我没有超跑 但有个潮牌”

——《冷战》

我不知道怎么划分谁是真的谁是假的……再难听的歌也能火只要你名气大……是非 黑白 善恶 美丑 早已经颠倒

——《Real Talk》

他们看到金钱的力量,对是非美丑的扭曲,也看到了种种社会不公,社会压力,满是愤懑、谩骂:

抗震的教学楼 被震碎的墙体灾区成了唯一不收门票 的景区所谓音乐人又开始习惯性的聚集……一张嘴就是大爱无疆 仁爱道义拿别人的伤痛当你炒作的话题

——《最压抑的黑暗》

小学的校长带着自己的学生开房处女膜没破 难道你干了别的姑娘在中国 大多数孩子都参加高考这个考试 把父母烤的里外焦

——《最压抑的黑暗》

街景灯光 大叔身旁一群漂亮的霓虹灯埋藏了愿望商场开张 拾荒人纸皮在肩膀奔驰的车头灯把现实照亮……卖水果的摊 留意城管车的响声行人互看 都像上了锁的房门没灯的路口 司机也不会让路人……这不公平的事 让它去见鬼

——《You Say》

在意识流式的呓语、原始发泄中,一些嘻哈歌词透露着对社会现实问题的不满,例如严重的社会分化,阶层壁垒,甚至触及普通劳动者无力生存的问题:

乱世之中,老实人失踪管理的人们,耳朵都开始失聪有才的人,都不愿当你师兄有宅的人,都被困房贷之中富翁 富婆 穷人没性别八位数的账户 以后你就姓爷如果你不信邪 那就拼爹所以发财了以后从来不逛步行街

——《贫民百万富婆》

人们很慌 物价别再飞谁才难受 贫富悬殊的战斗工人接受 被人剥削到跳楼他们要户口 结果掉进了虎口养家糊口 所以被迫都要住口猪手 他们伸进了口袋死去活来 一个月拿一千多块不要多贷 他们让你还不来买你不需要的东西 需要的东西你买不来

——《You Say》

嘻哈歌手看到了市场化大潮下金钱的魔力,在咒骂、控诉的同时,却因为除了咒骂别无他法,并且自身也迫切要成功,渴望拥有力量,拥有资源,于是只有彻底地遵从金钱逻辑、市场规则,更加卖力地拜金,到了迷狂的程度。他们描述或想象着自己有钱而能支配一切的样子,来回饶舌:

那群王八蛋虎视眈眈想找麻烦啰哩八嗦小心下巴被我打断没差,只要有钱就天下太平出了事 我兄弟会出面帮我摆平赚,赚,赚赚赚,赚,赚,赚钱赚,赚,赚赚赚,赚,赚,赚赚,赚,赚赚赚,赚,赚,赚钱拿出你的钞票在空中甩

——《赚钱歌》

哥们想要赚钱搬到市中心当我每天赚了却又想要花想把别墅跑车全部都带回家当我有个大房子有张大沙发可以来我家里每天都开home趴哥们想要赚钱离开这鬼地方当我想靠自己就不用你帮忙

——《市中心》

嘿,看看XXXX有多拜金我吹声口哨她们就乖乖地过来卖命

——《赚钱歌》

有的歌直接喊出“要么富,要么死”的口号,拜金到了歇斯底里的狂热地步。然而这又恰恰是商业社会公开的价值观,真实的社会规则,只不过是前些年就已高调喊出的“宁愿在宝马车里哭,不愿在自行车上笑”的粗俗版:

走七号的美眉她的服务还不错如果算算 每分钟赚比你多我跟你说 life is a bitch那些妞 上了名车 你算个屁要么富 要么死 要么离开中国

——《贫民百万富婆》

他们因此告诫:

你要学习小甜甜用你自己的方法赚点小钱钱

——《贫民百万富婆》

值得注意的是嘻哈歌手对性的渴望,将女性物化、资源化,从而发泄对“性资源”无法占有的愤怒,或畅想左拥右抱、驾驭女色的欲望满足。他们的歌里充斥着与性、毒品有关的意象,甚至将自己降格到原始近动物的角色,从而也将作为征服对象的女性降格为动物。例如嘻哈歌手TT在《宁屈不死》视频中说的:

【我想要找点乐子,想要有大把的妹子、大把的票子、大把的叶子。昨天晚上我离开了我的(兄弟),去寻找一个温暖的巢穴。温暖的巢穴很重要,哺乳动物嘛,哺乳动物对我很重要。】[1]

也正是因为这些,官媒在批判嘻哈时有一句“教唆青少年吸毒与侮辱妇女”。性、毒品,在嘻哈歌词那里是“男孩”们取得快感的刺激品,更是标榜自己成功、炫耀身份的符号。而“大把的妹子、大把的票子、大把的叶子”,归根结底无非是:有钱。在一个金钱至上的社会,有钱就有其他的一切。

如果套用精神分析式的视角,嘻哈歌手这种时刻发泄性冲动、标榜对性的获取、占有、挥霍、驾驭,将女性物化,暴露癖式的性崇拜的症候,可以说正是一种被社会“大他者”——主流秩序所阉割的焦虑:哪怕他们已经有了一定的名利,占有了一定的资源,却始终难以跻身主流,获得主流秩序、上层社会的名分,而时时有被打回底部的焦虑——1月的舆论风暴证实了他们焦虑的依据。于是他们像嗑了药的赌徒一样,在每赚得一次后都尽情地、抓紧时间和机会地挥霍,发泄,标榜,暴露,嘚瑟;又像失意沉沦的醉汉,流浪者,顾影自怜地喃喃自语,尽情想象(但不出钱与女人的范围),意淫,咒骂,在饶舌的吐露之中取得语言上的快慰。他们做出叛逆的姿态,时而假装不屑,实则是渴望主流、上层接纳而不得的痛苦、躁郁。他们对于社会不公,对于有钱即是一切的荒诞现实,最终不是拒绝,而是极为彻底、带着复仇式快感地迎上去,力图跻身到金钱游戏的赢家行列。

游戏人生,却跳不出既定规则:被遮蔽的“真实”与脆弱的“自由”

嘻哈是一种说唱艺术,脱口而出,带有不受约束地表达自我的快感。不少嘻哈歌词会反观嘻哈本身,不断进行自我指涉,标榜说唱的魅力与魔力,诉说自己对嘻哈这一表达方式的珍视,对麦克风的坚守,对真实自我的追寻:

做我喜欢做的事从不觉得费力这是这是说唱带给我的魅力

——《降落的飞行员》

一直要坚持无所谓赢一直hipa下去说唱魅力不可阻挡所向披靡舌头转动麦克风仍然在我手里让你知道更多hipa永远都有助力

——《南征北战》

不计算那些有的没的 爱谁谁吧写一首真实的说唱,给真正喜欢的人听。如果你真的喜欢这首,这一首会触动你的神经。我不知道怎么划分谁是真的谁是假的如果不能说唱我宁愿变成聋子和者哑巴你现在听的这首都是我想说的话

——《Real Talk》

吹牛逼的哥们太多我不需要跟风 更不想去模仿做真实的说唱 这感觉势不可挡你不用告诉我 现在什么风格火我一点都不火 只想做最真实的我你还是没听懂 但我已经不想再重复虽然有同样的爱好 但我们不同路闭上了双眼 我拥有了世界拥抱着说唱 我拥有了一切

——《Real Talk》

正如前面引述的一首歌名“you say”意即“你说”一样,这里的歌名“real talk”是“说真话”的意思,都在反身表达“说唱”本身的意义,似乎要在名利扭曲一切的世界中,表明对虚假、跟风的拒斥,坚守一块真实的空间,诉说真实的自己。“真实”成为这些自我指涉性话语的关键词,仿佛要在现实的荒漠里,不断给孤独无助的自己以暗示,以肯定,以鼓励。嘻哈于是就成了这些歌手们的圣歌,赞美诗,自我精神的庇护与显现之所。有的歌就直接表达对嘻哈,对歌唱的宗教信仰式的崇拜,将其视为对现实压抑的唯一解决:

成绩出来以后 有人跳楼有人欢笑Fuck 扔了书包 跟我一起大声说唱

——《最压抑的黑暗》

极端制燥 给你带来终极疗效体会他妈真实的黑暗 没有解药听我的歌 就像吃饭前要祷告跟着节奏 进入我黑暗的怀抱说唱的声音正在中国悄悄蔓延让你爱上我flow 不是打发时间别停下脚步 小心一切的迷乱就算踩了钉子 我们一样不会遗憾你的信仰 永远坚持在那边就像我的音乐 听了一遍又一遍跟着压抑的节奏 我们开始跳舞拿起麦克风的时候我是你的耶稣

——《最压抑的黑暗》

然而,这种对自我,自由,对真实的坚守,对嘻哈这一他们视之为真实自我的载体、自由表达之通道的捍卫,毕竟只是一种自我标榜。这种偏执狂式的坚持与告白是可以理解的,因为金钱的确在淹没一切,任何稍微诉诸“精神”的东西,都面临汪洋孤岛的局面。而就像先前的地下摇滚最终面临要么被主流秩序收编,要么生计困难、萎靡不振或流于形式空壳的命运一样,嘻哈也同样面临类似问题。嘻哈歌手对此是有自知的,于是其自我表达充满着矛盾纠结,一方面流露出被孤立、不被理解与接纳的焦虑,同时又喊出“就算踩了钉子,我们一样不会遗憾”的不无悲情的宣言;或者反身自怜、自得,愈发迷恋“说唱的魅力”,不足为外人道的快感,迷醉。

然而金钱的必要性,金钱社会的铁律仍然摆在那里,相形之下见出了“说唱魅力”的脆弱。在爱奇艺《中国有嘻哈-带你看真实的徐真真》视频中,歌手Vyan清醒地说:

【整个世界吧,就是你玩什么游戏都好,因为人生就是游戏嘛。但我们现在发现,玩这个游戏的筹码或者是入场券就是cash,money(金钱)。那如果这样子的话,没有钱你怎么去做呢?拍mv也要钱,推广也要钱,做音乐也要钱。那些动不动就把文化挂嘴边说不赚钱的那种,我就不知道你是怎么干活的。我觉得钱是非常重要的,千万不要排斥商业。】[2]

一席话说出了文娱产业的真谛,社会人生的真谛。无论嘻哈歌手在歌舞中表现得多么潇洒自如,如何游戏人生、叛逆于主流,尽情张扬挥洒,然而在一个金钱社会,“人生游戏”,或者说任何“游戏”,却不是对所有人机会均等的,甚至不是能随便进入的。游戏背后是明确的现实屏障,阶层壁垒,游戏规则是赤裸裸的赢家通吃,金钱至上。

于是,“说唱的魅力”终究抵不住金钱的魔力,内心的“真实”也无力抗拒社会的“真实”。这也是说唱作为自我表达的艺术形式被嘻哈歌手所珍视,同嘻哈歌手不断诉说对金钱的崇拜与占有欲之间的矛盾。推广而言,这也是在商业社会里,一切多多少少诉诸自我、拒绝被市场大潮扭曲的艺术、精神、理想,同坚硬的现实、铁一般的金钱逻辑之间的矛盾。

注释:

[1]宁屈不死第一季《你的男孩 – TT》

:

[2] 中国有嘻哈-带你看真实的【徐真真】第一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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