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韵依依
文学微刊
素笔为你写邂逅素笔为己爱停留
山村绕绕: 找副业
作者|曾晓芳主编幽梦静美、红柳
这两年生产队开始种双季稻了,农药,化肥都增加了用量,也就增加了钱的开支。本来没有什么经济收入,这就更加重了队上的资金困难。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今年队上决定放几个强壮劳力出队找副业,规定每人一年上交七百二十元,按队上最高同等劳力记全年工分。
下放这几年来,我们家的日子过得相当艰辛,一年到头看不到几个钱在哪里,父亲却有着特别重的烟瘾。一日两餐都时有欠缺,其他开支就根本谈不上。当然,父亲的烟瘾也就受到了限制。在干农活时一旦来了烟瘾,他就哈嘻连天,萎靡不振,一副睡不醒的模样。当熬不过,就捡几片干桐叶什么的扭碎了卷起来过过瘾。这样的劳力,在生产队靠挣工分吃饭的情况下,能挣到多少工分?他每年就只能挣那么三,四百分工而已,连自己的生活都保不住,何谈其他?为了解决他的吸烟问题,我每年都种了点烟叶供他用,也是给他解决了这方面的困惑。
父亲跟队上的干部们说,他也要出去找副业,大家都笑他异想天开。
父亲决定要去找副业,是他前段时间在大江口看到他从小玩到大的几个发小,他们现在都在江口拉板车挣钱。父亲跟他们说也想来这里挣钱,几位老朋友(都是下放去农村不会干农活的)非常赞同,说只要你弄一辆板车来就行,反正我们都是打帮干活,你劳力不行我们就帮你一把。所以,父亲要去找副业的决心就定下了。
在父亲的一再请求下,队委们看他这么强烈要求,考虑他在队上干活起不了什么作用,也就同意了父亲的请求,并订下规定,全年交三百六十元,按正劳力的一半记工分。
首先,父亲需要一辆板车架子,市场上是没有买的。我就到江口看了他们的板车架子是什么样子的,画上草图,量好尺寸,又到山里找了两天的杂木料,因我不是木匠,抽空花了好几天时间,才做成了一辆比较轻,而木质却非常硬的板车架。这样,父亲就倦起一床棉被,在江口镇自己的老屋住下,开始了他新的劳作。
当时,我奶奶七十多岁了,身体还好,一个人在江口守屋,独自一个人生活。她的生活来源是我一个大学毕业后在上海工作的堂姐,负担她每月的生活费。她知道我父亲的体力不行,就说:“找亏吃来了,看你那副鸦片烟架子,能找到什么钱呀。”
父亲很自信,说:“这个你就别管了。”
这支板车队除我父亲外,其余四人的劳力是相当不错的,范国文,杨述清,老袁,老张,个个身强力壮。在老朋友们的帮助下,父亲开始工作了。他们干的活是从河边码头上把船装来的一根根木材拉去火车站。从码头上来是一段上坡,上火车站也是一段上坡,中间有段平路。上坡时,五个人一起将板车一辆一辆地拉上去,中间那段平路,就各自拉自己的板车,也很要气力的。
父亲身体瘦小,没有多大的劳力,一人拉一辆板车时,他就很难拉得动了。一辆板车装有五,六根树,少说也有五百公斤以上,他还是拼尽全力地拉,拉一段,歇一下。大家都拉到火车站下面去了,父亲却还在后面好远,为了不耽误时间,每次都去个人帮父亲拉一把。
父亲在文化大革命之前,一直是街上南杂商店,文具店,印刷厂等单位的专职会计。他又拉得一手好二胡,是江口镇文化站的负责人,江口镇搞文艺活动,他是个组织者,江口人哪个不认识他?现在在这里拉板车,干这么辛苦的事,认得他的人,无一不叹息,晞嘘,所以,在路上很多人看到他这么吃亏,都会来帮他拉一手。
大家都是下放户。在老朋友们的包容和帮助下,父亲开始挣钱了,一天能挣到三,四元,在当时来讲已是高工资了。可是父亲的体力有限,这样的重活他只能坚持半天,老朋友们气力好的就会挣得多些,一天下来能挣个六,七块。下放和平大队的老袁和下放在白沙大队的老张,未下放前都是江口搬运公司的员工,这拉板车的活儿对他们来说不在话下,老袁他家人口也多,而且孩子都还小,全凭他一个人一辆板车支撑着全家人的生活。他在农村只呆了一年,挣那些工分根本养活不了一家人,就回了江口干自己的体力活赚钱养家。农村也不去了,他一家成了黑市户口。
父亲的劳力有限,身体本来就很瘦弱,做了两天重体力的事,就要休息两天才行,比起在生产队干农活要吃力得多,但在生活上就强了点。手上有了点钱,就能不时改善一下生活,再说,干这样的重体力活,平时要吃点荤菜才行。在抽烟问题上也基本上能解决了,平时父亲一天要抽两包烟,有时他也抽好一点的“大前门”或“黄金叶”,但他多是抽最低档的八分钱一包的“经济”牌或是一角一包的“大红花”。
一天的伙食费或其他的生活费用开支,要花销两元左右,干累了休息两天就没有收入,一月下来所剩无几,有时家里急需要钱用的时候,他还需拿出几个铜板。家里人不时去江口看看他,少不了要搞点好菜。家里乡下的生活,并没有改变什么,父亲找的那点钱,有时还维持不了当月的开支,这样就没剩有多少钱能上交生产队的副业款了。
现在已是八月份了,队上开始安排下半年的口粮,并要求所有副业人员上交半年副业款。队上的几个壮劳力,上半年在山上砍松树做坑木筒子,溪里一涨水就把这些筒子树推下水放出山外,交给国家木材收购站。砍山上的树,队上只收一元一蔸,大的一蔸树锯下来足有两个多立方,成本是相当低的,他们在上半年就可以找到全年上交的钱,现在队上需要上交半年的副业款,对他们来说,这是轻而易举的事,完全拿得出来。
父亲就不行了,这半年来还没交钱,如不交钱,马上就要不与发放口粮,我赶忙去江口找父亲。我知道他们在码头上干活,直接去码头上找, 却没见父亲,几位老叔说这批树还没有拉完,你爸就受不了了,今天在家休息。
父亲住在楼上那间小房子里。瓦背下面晾几块纸板铺在小房子上面挡着热量和灰尘,夏天的热量那能挡得住,父亲只穿一件汗衫坐在床头写些什么,他平时就有这个习惯,没事时就喜欢动动笔。父亲的短袖汗衫没有扣,露出的胸膛只见一层薄薄的皮包䙨着那一排排很显眼的胸骨,肤色比原先黑了,瘦小的手臂上能清晰地看得见那一根根凸显出的青筋,头发已经白了大半,深凹的脸颊下花白的胡渣散布在他尖尖的下巴上,四十多岁的父亲显得那么苍老。别人的父亲在四十多岁时正当壮年,而我的父亲******(难过)。
我跟他说了队上现在要交钱的情况,父亲收拾一下就马上和我一起赶回家。晚上给队上交了一百元,向队上保证过两天一定想办法交齐,先把口粮出了。队委们一口拒绝:“一百八十元一分不能少,不交齐免谈出口粮。”第二天父亲还是去讲好话,说把口粮出了我马上去江口想办法,队委们没一个松口,还是那句话,钱交齐再说。
可一家大小九口人要吃饭,这怎么办?昨天晚上好歹借了一餐米,看来今天非断粮不可了。我兄弟三人早上收工回来,家里冷屋悄烟,灶堂没一点热气,妈妈借了一早上米
两手空空。四岁的七弟眼巴巴地望着妈妈,母亲抱着几个月的小妹,只有无声地掉眼泪。父亲跟队委们讲了一早上好话,没有得到半点同意。
我是知青,平时去公社开知青会,公社干部也都认识。在早上出工时听说今天公社干部要来我们这里查看抢收情况,心想这是个好时机,就不管它三七二十一,叫上三弟,四弟,每人背一个背箩,到田里去捡禾穗,三人捡上一天,至少也有一天口粮。我意思不在捡多捡少,另有想法,故意去马脚岩禾田捡,那是从外面进入土桥村必经过的路边大田。
大约是上午十点多钟时,公社检查队一行来了三人,带队的是主管知青工作的小冯同志。我故意跟他打了个照面,笑笑,也不打招呼,埋头只顾忙捡禾穗。整个一丘大田中,一个青年劳力在做那个事,也是相当注目的。
小冯同志未做声,照常走他的路,走在前面的那个人回头对小冯同志讲了点什么,小冯同志点了点头,他们没有停留,没有下田来问,直接走进了土桥村。
十一点钟左右,送谷回去的社员告诉我,口粮已经出了,你们块回去搞饭吃。三兄弟把捡的禾穗丢到队上的谷桶里,赶忙回家。
父亲在家已经把口粮出出来了,我赶紧挑了回去,这时,母亲再去借米,很快就借来了。今天一家人就省了早餐,饱了中餐,只可怜我的五弟,六弟,早上饿着肚子去白岩山学堂读书,要到放学了回来才得饭吃。问题是公社干部解决的,他们对父亲说,想办法尽快把钱交齐,父亲当然满口答应。
过了几天,父亲还是在外借了几十元钱交给队上,差得不多了,队上就不那么追究。下半年日子过得快,到年底了,生产队准备结算一年劳动报酬的分配和来年的口粮安排,就通知了各个副业人员把一年的副业款交齐,不交齐的就不安排口粮了。父亲到现在还欠一百多元没交,眼看口粮又要被卡,我只得去江口找父亲想办法。
父亲现在不拉板车了,那活儿实在是吃不消。做一天要休息两天,不然身体恢复不过来。再说父亲又不是他们一个档次的体力,老是靠朋友相帮,自己也不好意思,就想改做其他的事。正好在江口镇有个小时候一块长大的同学,现在是洪江市造纸厂的采购员,长驻江口给厂里收购造纸原材料。江口这里是山区,到处都有小野竹,老芭茅杆,小杂木条和麦杆,这些全是造纸的好材料,一年四季货运码头堆满了这些材料,拉走一批又进来一批。冬季沅水河枯水期,船运有时不畅,老是有堆积如山的材料不能及时运走。这就需要有个人专门管理,守护。
父亲找到他,对他说了当前自己的情况。又是老同学,又是江口人,哪有不帮忙的,随即安排父亲去做货场管理。父亲找了这事情做,就脱离了那个繁重的体力劳动。在这里月工资只有三十元,只够他一个人生活开支,没有多少剩余,但是事情轻松,没事还可以别处走走。有时还有些小货主老板临时叫他看守几天货,这样每月还能多有点收入。
我在码头上找到了父亲。父亲在货场,披着那件不知多少年的深蓝色棉衣,瘦弱的身体在河边迎着冬季的寒风,在那里招呼货物装船。看他在那里忙,我就走到他的住处等他。他临时住的地方,是在河岸上用树搭起来的一个三角棚,上面盖了一床挡风雨的蓬布,棚子最里面架了几块木板,上面放了床棉被,这是他睡觉的地方。棚子门口摆了些锅碗食具,想必平时他在这里自己搞饭吃。这货场是二十四小时不能离开人的,父亲的吃,住都在这里。
父亲一辈子都不会做饭菜的,在这里也是生活所逼迫,为了少花几个钱,吃好吃坏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想来也是,有吃的就是最好的事。父亲走来了,我把队上要交副业款的事情跟他讲了,说这次再去恳求,肯定不会同意的,这钱一定得交呀。
父亲搜遍全身,只有十几元钱,这远远不够,怎么办?我想父亲再不会去干拉板车的重体力活,就说那个板车不用了把它卖掉还能值几十元钱,父亲也同意。我替他看管一下货场,他就去找那伙拉板车的老朋友,看看能卖得多少钱。
不一会,父亲回来了,事情办得很顺利,因那个板车架子在市场上是很难有买的,早有人要,连轮胎一起卖得六十五元。现在加起来只有八十元,还不够。父亲想了想,就去找采购员这个老朋友说说,看能不能先借六十元,作为预先支付工资款。老朋友说,这是两个月的工资呀,钱先支付了,那后两个月你怎么生活呀,再说这钱是要厂里开支,他个人也承担不起,就只同意先支付一个月的工资。
交齐还差三十元,我只得拿这一百一十元回去,再去跟队上说说,看能不能宽容。
我急忙赶回家来,找几个队委说,实在是没办法,还差三十元。队长说,支书已经交代了,钱不能少一分,不然不能出口粮,我们也没办法。我说:“我父亲这一年已经交了三百三十元了,只差三十元,只有这么多,你们就把这三十元放到马上要年底的分配中,从我家工分钱里扣下来也行啊。”
想想也是,这两年来这个下放户的儿子们又长大了几岁,工分挣得多了点,想必这三十元钱还是扣得下来的。石队长平时做事还是比较有同情心,他家人口也多,深知这人多家庭的困难,就同几个队委说,就这样算了,他这个副业款,照他说的那样从工分钱里扣,不然怎么办呢。老卡着人家的口粮也不是个事。几个队委商量了一下,也就同意了。最后,队上还交代了一句,明年你父亲要回队,不能出去找副业了。
这还用说吗?父亲一年给队上交三百六十元,把他记了一千多分工,具体说,他一天交一元钱,给记五分工。一个壮劳动力十分工,分得三毛钱,五分工,只有一毛五分钱呀,父亲他一天一元钱挣得那么辛苦,而五分工的回报却是这样的廉价,这副业还能找得下去吗?
下附作者简介:
诗韵依依签约作者风采:曾晓芳,男。一九五二年十一月生于湖南省溆浦县大江口镇。十六岁初中毕业下放农村十年。回城后在溆浦县花桥区供销社工作八年。后调入湖南省湘维公司后勤供应工作二十六年。一生喜欢书籍。退休后以文学充实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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